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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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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回答

晚會在sunshine樂隊的助陣表演中順利完美地結束, 主持人登臺做最後的發言。

“謝謝sunshine樂隊的幾位學長學姐為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謝謝他們為我們演唱演奏的《夏天》這首歌。”

“明天就是立夏,夏天就要開始了, 也讓我們大家祝所有高三年級的學長學姐們高考成功, 旗開得勝,圓夢心儀的大學!”

在大家的掌聲和叫好聲中, 幕布後的幾人一同退場, 臺下眾人也紛紛起身準備離開。

主持人在麥克風裏呼籲大家收拾座位上產生的垃圾,盡量減少工作人員的工作內容。

南塔一中校內貼吧早已刷新許多帖子, 無一例外全是在討論今晚的晚會。

除了本校的學生, 還有許多外校慕名而來湊熱鬧串門的學生,好奇地發帖回帖。

而此刻刷屏的帖子,全是sunshine樂隊。

幾人表演的照片被拍下來發到了貼吧裏的許多帖子裏, 滿屏的感嘆號已然霸屏。

夏添自然沒有關註這些,只有秦姝美美地扒拉著手機, 一篇篇刷過那些帖子。

“全是誇咱們的,都刷屏了,特別是你和鐘斯琰, 滿屏都是你倆的名字, 不過也有誇我的嘿嘿, 開心!”

“居然還有誇潘明武的!可惡, 這小廢物有什麽好誇的, 就會劃水——”

話音未落,被潘明武扯了下頭發。

“背後說人壞話是不是?”

“嘶……嗷……”

秦姝誇張地吸氣,擡腳就要去踢他。

“潘明武你找死, 敢扯我——”

“停停停!”

潘明武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腿,連同她的裙子一起按下去, 像個操心的老父親。

“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有點兒女孩子的樣子!穿著短裙呢你就這麽擡腿踢人?”

秦姝這才反應過來,立即並攏雙腿站好,別別扭扭地瞪他一眼,皺著眉十分羞惱。

“潘明武你變態!”

“我靠!”潘明武不服,“我怎麽就變態了?”

“哪有人往人家女生那兒看的!”

“……靠。”潘明武聲音低下去,撓撓後腦勺,“我哪兒看了,這不是好心提醒你,你也還沒走光,我啥也沒看到啊。”

“你還敢說!”

秦姝立即又要踢他。

潘明武連連擺手,盯著她修長筆直的雙腿:“別別別!腿腿腿!走光了要!我不說了還不行,你別再做這動作!”

他越這麽說,秦姝就越是羞,從旁邊拽了個掃把就要追著他打。

潘明武哪兒會跟她動手,拔腿就跑。

“靠,我都說了我沒看!”

“你沒看怎麽知道!變態!給我站住!”

“我天啊,我冤死了!救命啊斯琰!”

鐘斯琰微微側身一躲,本來要撲到他身上的潘明武撲了個空,只好另外尋求幫助,一把抓住夏添雙肩,往她身後躲。

“夏添!你快管管她!她瘋了要!”

夏添還沒來得及說話,異口同聲的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潘明武!”

“手拿開。”

叫名字的是秦姝,說手拿開的是鐘斯琰。

潘明武擡眼一看。

靠,死了死了!

鐘斯琰沈默地看著他,眼神冷得要殺人,比秦姝恐怖多了,嚇得他心肝兒都跟著顫抖。

潘明武瞬間像觸了電,雙手猛地彈開,聲音顫顫巍巍地跑向整理東西的範牧嶼。

“老範!老範!救我!”

範牧嶼將他接住,然後往秦姝懷裏一推。

“接住了,現在就問斬。”

秦姝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接,差點一把抱住潘明武,頓時叫得更兇了:“潘明武!!!”

潘明武感覺耳膜都要被她叫破了,沒有任何人幫他,他只能欲哭無淚地束手就擒。

“你打吧。”

他舉起雙手,一副妥協投降的姿態。

卻一下沒站穩,歪歪斜斜地往秦姝身上倒。

秦姝趔趄著往後退,他也跟著倒,倆人一同倒在秦姝身後那堵墻上,像擁抱又像壁咚。

“潘明武!”

秦姝這次是真的羞得臉都紅了。

“你要不要臉!滾開啊!!!”

潘明武耳朵也跟著紅了,手忙腳亂地撐著墻站穩,背過身走開。

“是你非要追我……”

“誰在追你啊!我是要揍你!”

“好吧。”潘明武摸摸耳朵,眼睛都不敢亂瞟,盯著地面,在地上蹭了蹭鞋,“誰叫你非要揍我,我又沒幹嘛……”

“你還敢說!”

“……哦。”

潘明武怎麽說都不對,只好閉嘴。

秦姝又羞又氣,也不說話,跟他背對著去整理自己帶來的東西。

夏添不知所措地看向鐘斯琰,鐘斯琰盯著她的肩,走過來,垂著眼,沒說話。

“怎麽了?”

夏添不明所以地側低著頭也看向自己的肩頭,雖然是寬肩吊帶,但總歸是吊帶,大部分肩頭都露在外面,整條胳膊更是光著。

但除此之外,她也沒看出有什麽異樣。

“有臟東西。”

鐘斯琰說著,下意識低頭吹了口氣。

夏添胳膊一縮,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鐘斯琰擡眼看她,瞧見她臉上怪異的神色,直起身,從褲子口袋裏摸出濕紙巾塞她手裏。

“自己擦擦。”

說完,頓了下,又補充:“兩邊都要。”

夏添沒看見自己肩頭上和胳膊有什麽臟東西,但聽他這麽說,又想起自己是有點近視的,視力不如他好,所以也許就沒他看得清楚。

他說有臟東西,那就有吧。

這麽想著,她撕開那張濕紙巾的外包裝,將兩邊肩頭和胳膊都擦了擦。

雖然天氣轉暖,但這會兒夜深,空氣並不熱,濕巾擦過的地方涼涼的。

夏添低著頭,莫名地就想起鐘剛剛斯琰低頭湊近對著她肩頭胳膊吹過的那一下。

一開始微涼,收尾時卻溫熱。

他的呼吸……

他的嘴唇……

那麽近,好像都快要挨上。

夏添一個顫栗,耳朵有點發燙。

好像,還從沒有異性,甚至其實同性也沒有過,這樣有些親密暧昧的舉動。

也許他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潔癖。

夏添這麽勸說著自己,不再亂想,擦完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擦幹凈了。”

鐘斯琰眼睛都不挪一下地看著她擦完肩頭和胳膊,很輕地“嗯”了聲,也轉身收東西。

除了電吉他是秦姝自帶的,其他所有樂器都是他的,這會兒用完,讓人開車帶回去,轉頭帶著幾人去吃夜宵。

當然還有葛錚。

下午那會兒他買了晚飯來,幾人隨便吃了點,這一晚上早就餓了。

他在臺下叫得最賣力,這會兒跑來後臺,一開口就嚷嚷要請客。

“獎勵幾位帥哥美女今晚的精彩表演,我請客,賞光麽?吃燒烤怎麽樣?”

幾人當然說要,鐘斯琰也不跟他搶。

一行六人,找了家小河邊的夜宵店,圍著戶外小河邊支起的小木桌坐下,點了幾碟小菜和一大堆燒烤。

幾人都不喝酒,要了一堆冰鎮過的碳酸飲料,拉環一扣,“嗤嗤”冒氣。

“幹杯!”

幾人舉杯相碰,冒氣泡的碳酸飲料碰撞中從杯口溢出來,各種果香味充斥在空氣裏。

小河裏水流叮咚,綠化帶裏種著一小堆翠竹,夜風一吹,嘩啦啦響。

燒烤爐裏炭火燃燒,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青煙被夜風吹散,木質香氣濃郁。

一根枯黃竹竿撐在一塊破洞石頭裏,頂頭掛著一盞昏黃白熾燈,燈光在風裏搖曳。

旁邊桌又來了新的客人,夜宵店老板熱情地上前招呼:“幾位要吃點什麽呀?”

隨後一堆啤酒被抱到那邊桌上,很快就有麥子酒的香味飄過來。

已經快深夜十二點,夜生活仿佛才剛開始。

幾人聊著今晚的演出,又聊到下個月的高考,明明沒喝酒,卻好像被旁邊那桌客人打開的啤酒飄散出來的酒香氣暈到微醺。

秦姝手裏拿著半罐可樂,歪頭靠在夏添肩上,瞇縫著雙眼,看見老板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過來,立即給夏添拿了一塊。

“你最愛的西瓜來了哦,夏添。”

又挺好奇:“哎?誰點的西瓜來著?”

潘明武接話:“斯琰點的。”

“哦,對。”秦姝也想起來了,“鐘斯琰每回都要點西瓜,他好像也很愛吃。”

潘明武沒應聲。

只記得,以前鐘斯琰並沒有很喜歡西瓜。

確切說來,他沒有特別喜歡的水果。

夏添拿著西瓜的手一頓,悄悄去看鐘斯琰,他一手拿著塊西瓜,低頭在玩手機,似乎在回誰的消息。

是吧,他好像確實也很喜歡吃西瓜。

至少很喜歡吃西瓜味的棒棒糖。

說起來,最近問他題,都沒有再給他買西瓜味的棒棒糖,他怎麽也不問她要?

夏添低頭咬了口西瓜,這會兒的西瓜還不算很甜,淡淡的清香,入口剛好解膩。

西瓜這話題很快被揭過,幾人天南海北地扯著,忽然就聊起來想要報考的大學。

高考意味著高中畢業,意味著各奔東西,說起這個,空氣裏難免有些許惆悵。

除了鐘斯琰之外,幾人分別說了喜歡的城市和想要去的大學,夏添卻始終沈默著。

秦姝轉頭問她:“你呢,夏添?”

夏添“嗯”了聲,像游離在狀況外:“什麽?”

秦姝耐心地溫柔重覆:“你想考什麽大學?你喜歡哪個城市啊,要不我也去?”

潘明武激她:“你?你別做夢了,夏添現在都班級前五了,你這個小學渣,還想跟她一起?”

“滾!”秦姝瞪他,“我跟她去同一座城市還不行嗎?我也沒說同一所大學啊,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好吧?”

“啊,是是是。”

倆人鬥著嘴,夏添以為這個問題可以就此逃過,卻沒想到秦姝很執著,跟潘明武鬥完嘴又轉頭問她:“你還沒說呢,夏添,想去哪兒呀?”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下來,目光一同落到夏添身上,似乎都挺好奇她的答案。

夏添眼睫低垂,小聲應到:“我還不知道呢,考完再說吧。”

“啊?”秦姝好奇,“你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沒有喜歡的大學嗎?不過——”

秦姝與有榮焉地笑起來:“你成績這麽好,確實也不用擔心什麽,慢慢選也好。”

夏添悄悄松了口氣,“嗯”了聲:“我怕考不好,反正考完時間還多,慢慢看吧。”

“哎呀,不用擔心,你一定沒問題的!”

鐘斯琰早就回完了消息,一手捏著半罐汽水,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聽見她的回答,並沒發表什麽看法,只是一直沈默地看著她,像是試圖看出點什麽。

桌上一時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冷了。

秦姝把她的電吉他拿出來,問老板借了電,清了清嗓,打算調節氣氛。

“讓我來為大家獻唱一曲吧。”

潘明武假裝捂耳朵:“啊,救命!”

“潘明武,你找死。”

“啊,你唱唱唱。”

秦姝忽然間又不好意思起來:“要不大家一起唱吧?就唱小時候特別火的那個《還珠格格裏面的《當》怎麽樣?”

幾人答應,她便放心地起了個頭。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

除了鐘斯琰去旁邊接電話,剩下幾人都跟著一同合唱起來。

鐘斯琰在小河邊接完電話,幾人合唱的聲音從翠竹縫隙裏傳過來。

他擡頭看,縫隙裏,正好看見夏添的側臉。

她一身潔白衣裙,膚白勝雪,坐在夜晚街頭的夜宵攤裏,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置身於紅塵俗世中。

這樣違和,像是不屬於這裏,隨時都會離開。

可她又這樣怡然自得,臉上帶著歡愉的微笑,雙手合掌打著節拍,身體隨著音樂左右微微晃動,自由自在地唱著歌。

又像是屬於這裏的。

幾人正好唱到那幾句——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鐘斯琰低頭,收了手機。

多想了吧。

他輕輕彎了彎唇角,繞過竹林走過去。

夜宵結束散場,鐘斯琰同往常一樣打車先送夏添回家。

這條來了許多次的澄水巷,深夜寧靜,路燈燈光透過樹葉縫隙在路上隱隱綽綽。

夏添說完再見,轉身要走。

鐘斯琰忽然出聲叫住她:“夏雙喜。”

夏添幾乎是一瞬間就回了頭:“嗯?”

鐘斯琰看著她,靜默了一會兒,唇角勾著很淺的笑:“真沒想好要考哪兒?”

夏添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了握:“嗯。”

“哦。”鐘斯琰不知信不信,似乎也並不想深究,“我覺得京大不錯。”

夏添又“嗯”了一聲,仍舊看著他。

她本就話少,此刻似乎更甚。

鐘斯琰並不計較,又說:“你別光嗯,沒喝酒呢,也不至於醉了,話不會說?”

夏添這次連“嗯”也沒了。

鐘斯琰微微歪頭看著她,漂亮的眉毛微微皺了下:“不說話什麽意思?”

夏添抿了下唇:“到時候再看吧。”

“哦。”鐘斯琰挑了下眉,腦袋擺正,“今晚是不是挺高興?”

夏添想了下,知道他要考哪兒,確實也還挺好的,至少知道他想考的大學跟自己想考的大學不是同一所,有些擔憂就不再有。

她點點頭:“高興。”

鐘斯琰哼笑了聲,挺滿意地擡手揮了揮:“行了,回去吧,不早了,趕緊洗澡休息。”

夏添應了聲“好”,也沖他揮揮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

她轉過身,走得頭也沒回。

眼見著要走到轉角,鐘斯琰忽然又叫住她。

“夏雙喜。”

夏添雙手抓著書包背帶,夜色裏回頭看。

鐘斯琰立在小區大門口,擡起左手手腕,右手食指朝下指了指他的腕表。

“已經淩晨一點半,新的一天開始了。”

夏添沒說話,等著他的下一句。

夜風驟起,吹得他額前碎發微微淩亂,那雙眼眸在路燈下卻黑得發亮,滿是真摯。

昏暗夜色下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來。

“今天立夏,夏天也開始了。”

“夏天快樂。”

夏添一瞬間眼眶酸澀,喉嚨像被什麽堵住。

鐘斯琰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轉身揮手。

“走了,回吧。”

有一些話是不敢宣之於口的——

屬於我們的夏天,開始了。

夏添,你要快樂。

-

成長的過程,也許就是不斷面臨選擇不斷做出選擇的過程。

這些年,夏添的目標一直很清晰也很堅定。

她要走什麽樣的路,要做什麽樣的事,要去往哪裏,要有怎樣的未來。

這些都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確定好的。

不是沒有喜歡的大學,也不是不知道想考哪所大學。恰恰相反,她也許比大多數同齡人都要更早知道也確定。

但那是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

她的人生,一定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就從她的十七歲開始吧。

有一個夢幻開端的十七歲。

夏添努力壓下心頭那一點點的搖擺,搖搖頭晃走腦海裏昏暗夜色下的少年。

掏出鑰匙打開門,剛打開燈,撞見半夜口渴出來倒水喝的夏成剛。

夏成剛被燈光晃得瞇了瞇眼,皺著眉頭朝她看過來,轉瞬怒意就爬滿了臉。

“你才回來?!”

夏添手裏握著鑰匙,楞在原地。

緩了緩,強裝淡定地“嗯”了聲。

見她一副不鹹不淡沒有半分懼怕的樣子,夏成剛怒意更甚,擡手指著她,上下掃視。

“你就穿成這副樣子大半夜在外面鬼混?!跟誰在外面鬼混?男的女的?”

夏添低頭換鞋:“沒有鬼混,跟我同學,今天學校有晚會,我有表演。”

夏成剛當然不信:“表演?你有什麽表演?你有什麽才藝?在這兒蒙你爹我來了?”

“沒有騙你。”夏添把脫下來的鞋擺好,指了指自己臉上還沒卸的妝容,“學校請來的化妝師畫的,我沒有別的才藝,只是上臺唱了兩首歌。”

她不說還好,一說夏成剛才註意到她臉上還化了妝。

舞臺妝跟日常妝不同,因為距離和燈光的關系,太淡是看不見的,所以通常都會很濃。

雖然因為她不化妝就已經很漂亮化妝師已經盡可能給她畫得淡了一些,但在夏成剛眼裏依舊是“濃妝艷抹”。

他當然不信夏添的這套說辭,只當她是在外面鬼混回來編出來的謊話騙他的,一時氣急,擡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好好的學生你不當,這還沒高考沒畢業,就大半夜跟人在外面鬼混到一兩點才回來,你真是翅膀硬了!”

夏添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打她一巴掌,沒有任何防備,在他這並沒有收著任何力道的一巴掌扇下來時,甚至被打得整個人往一旁歪了下。

勉強扶住一旁的椅子穩住身形,腦子有點發懵,做不出來其他任何反應。

臉上瞬間浮起火辣辣的疼痛,夏添慢慢緩過神,擡手貼上被打的左邊臉頰,掌心能感覺到那一塊兒已經開始浮腫起來。

她擡起頭,從未有一刻如此絕望也冷漠地看著夏成剛,看著這個從她出生起就未分給她半分父愛的親生父親。

早已明白他不愛自己,所以也沒有對他有過多期望,只是也絕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對自己。

她沈默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被打得有些懵,腦子遲鈍地反應著,內心疑惑地想,應該大喊大叫地哭著控訴,還是該如何?

似乎都沒用。

但人是應該需要反抗的。

只是也絕不能對下個月的高考造成任何影響,不能不管不顧地發洩,讓夏成剛毀掉她努力這麽多年的高考。

夏添努力調整好心態,才終於平靜地望著他,聲音有壓不住的顫抖:“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無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相信是嗎?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夏成剛看著她迅速腫起來的臉頰,平常小巧可憐的一張臉,此刻腫成極不對稱的兩半。

即便不愛她,到底她還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這麽瞧著,倒是他有點欺負女人了。

夏成剛內心的怒意被這點兒大男人的所謂自尊沖淡了大半,沒再繼續動手,只是厲聲呵斥:“還不趕緊滾去洗漱睡覺!”

夏添又問:“我是不是你的女兒?”

夏成剛被她問得又來了氣:“你要不是我女兒,我現在就讓你滾出去睡大街,你以為你還能有房間睡覺,還能有書念?你早就滾去飯店端盤子,滾去電子廠當流水線女工!”

“你竟然還有臉問出這樣的話!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你以為你沒了我,你還能吃飽穿暖?沒良心的東西!不想呆就滾出去!”

夏成剛氣急說話沒壓著聲音,吵得林媛也醒來跑出來勸:“哎呀,這是怎麽了?”

邊說邊雙手抱住夏成剛的胳膊,好言好語地相勸:“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怎麽說也是親父女,大半夜這麽吵架,讓鄰居聽見多不好,還以為咱們容不下個小姑娘呢!”

又轉頭對夏添笑笑:“夏添,也不是阿姨說你,你看看,這都馬上半夜兩點了,你一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小姑娘,怎麽能跟別人在外面待到這麽晚才回來呢?”

“女生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更何況你又長得這麽漂亮,半夜在外面不安全不說,長得漂亮最是容易招惹流言蜚語,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指不定得風言風語傳成什麽樣呢!”

“不管你以後混成什麽樣,早晚得結婚嫁人呢不是?要是名聲壞了,以後那些家世好的男人都瞧不上你了,到時候嫁人可怎麽辦呢?誰家好的父母願意為一個名聲不好的姑娘買單啊,更不要談彩禮多少的問題是不是?”

林媛苦口婆心,像是字字句句都在為她考慮做打算,可目的都只有一個——

她在算計她往後嫁人的彩禮。

夏添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往常懶得計較,裝作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敷衍過去,眼下懶得再裝什麽,嘲諷地笑了下。

“是嗎?要不到彩禮是不是?”

“瞧你說的。”林媛笑著來拉她的手,“什麽彩禮不彩禮的,我把你當女兒呢,當然是你過得幸福快樂最重要啊,說這些也是為了你好,舉個例子而已嘛,你幹嘛多想。”

夏添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冷笑了聲,看了夏成剛一眼,轉身回了房間。

夏成剛被她那聲冷笑激得氣又上來,瞬時又要沖上去想做些什麽,被林媛一把拽住。

“哎呀算了算了,大半夜的。”

直至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夏添才拿上換洗衣服出了房間。

洗完頭洗完澡從冰箱裏翻出冰塊敷到臉上時,鐘斯琰的微信發過來——

ZSY:【到了。】

冰涼的感覺壓下臉上火辣辣的灼痛感,夏添任由冰塊融化後的水順著臉頰和手臂滑落打濕睡衣,低頭看著這條消息沒有任何回應。

能給什麽回應呢?

在她剛剛回家前剛有一丁點兒搖擺想法的下一秒,殘酷的現實就如同寒冬雪崩一般朝她壓過來。

她跑不掉、逃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無力地承受著一切壓到在她身上的東西。

被掩埋、被切斷生的希望。

她要離開這裏,要離開這裏的一切。

徹底、徹底地斬斷所有過去。

絕對、絕對不會留下來淪為林媛斂財的工具,也絕對絕對不要成為夏成剛要挾別人的工具,更不要成為他隨意打罵的對象。

-

夏添臉上的巴掌印到了周日的晚自習才勉強消散,索性沒有造成耳鳴等其他負面影響。

她比往常更沈默了些,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雖然到了這個時候似乎也不會再有什麽大的改變,但她仍舊沒有松懈半分。

這次的全省統一模擬考成績比以往出得都快,晚會剛結束沒兩天成績單和試卷就發下來。

這次的考試太過簡單,可就是這樣簡單的考試,卻引起了極大的成績浮動。

越難的試卷才越能拉開分數上的差距,那些難到令人頭疼的題,做出來的人畢竟是少數,得分的人也是少數。

太過簡單的題,能做出來的人越多,得分的人就越多,拉開的分數差距自然也就小了。

更狡猾的出題,是出得太過簡單,又設置了迷惑人的陷阱,成績一般的學生不會多想,反而得到了正確答案。

而那些成績特別好的,擅長攻克難題又太過謹慎經常容易細想的,反而容易鉆進牛角尖,掉進出題人的陷阱裏,把簡單的題覆雜化,從而在半信半疑中寫上錯誤答案。

夏添就犯了這樣的錯誤。

因此,這次高考前的最後一次全省統一模擬考,傳說中最簡單也確實是最簡單的一次模擬考,成為了她考得最差的一次。

因為太過簡單,各科老師甚至都沒急著評講這次的試卷,打算等成績出來再看情況。

又因為間隔時間太短,最近又忙著準備節目,夏添並沒太過多想這次的考試。

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止她沒想到,就連秦姝也震驚——

怎麽就跌到全校前一百邊上了?

要知道,這一年來,夏添可是從全校九十九名一點點爬到了全校前二十。

突然間就打回原形,換作誰也難以接受,仿佛這一年都在白費功夫。

更可怕的事,是下個月就要高考,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況且這次模擬考本來就是給大家增添信心調節心態用的,到夏添這兒竟然還起了反作用,短時間怎麽將心態調整回來是個大問題。

這一年她的努力和進步都被各科老師看在眼裏,紛紛投來關心的詢問和溫柔地安撫,班主任沈既餘還單獨邀請她去辦公室談心。

夏添頭一次有這種待遇,不僅難為情,還有些無所適從,更產生自我懷疑——

真的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有些迷茫,也有些“不知好歹”地想,還不如大家都不要來關心她,不要關註她這次的考試成績,將她完全忽視。

這樣,她還能安慰自己只是一場普通的考試失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瞧,大家都覺得很正常不在意呢。

大家越是這樣將她珍之重之,她越是自我懷疑,接連幾天都睡不好覺,總是做噩夢。

唯一慶幸的是,原本高一教英語的王老師上個月休完產假回來上課,沈滿心在南塔一中的代課生活圓滿成功地結束,回寧陽去備考即將到來的南塔一中教師招聘考試。

因此,夏添想,她並不知情,大概也沒太擔心,所以並沒有打電話來詢問她的考試情況。

別打,別問,千萬不要。

夏添如此在內心祈求著。

如果那樣,她想她也許真的會崩潰。

-

周六下午放學,沒有晚自習,夏添有些茫然地坐在教室裏看著大家一個接一個地先後離開,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鋪天蓋地的壓力和緊張失落的感覺襲來,她坐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教室裏,看著黑板上沒擦掉的英語板書,想起費盡千辛萬苦把她送來這裏的沈滿心,忽然就很想哭。

熱淚在一瞬間盈滿眼眶,她強忍著,不肯讓它落下來。

然而眼淚最終還是在眨眼的瞬間滾落一滴,砸在課桌上攤開的試卷上,很快暈染開,模糊字跡。

夏添手忙腳亂地擦掉,更多的眼淚咽回去。

就在這兵荒馬亂的瞬間,身後的教室門被敲響。

很規律的三下:“叩叩叩。”

而後,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夏雙喜。”

夏添渾身一僵。

那聲音接著道:“要不要去打球。”

和平常別無二致的聲音和語氣,仿佛從未發現過她最近有任何異常。

他沒有像其他老師或者同學一樣,語氣裏透露出任何關心擔憂或者憐憫,和這幾天的每一天一樣,仿佛並不覺得她這次考差是很嚴重的事。

夏添握緊手中的筆,眨眨眼,把眼中的淚意完全憋回去,轉頭看他:“你怎麽——”

“我在樓下看見門沒關,上來看看。”

“哦。”夏添呼氣,低頭快速收拾自己的東西,“但是我不會打球,如果你教我——”

“我教你唄。”

“好。”

教室門在身後被鐘斯琰關上,夏添有些急切地走在前面,怕被他發現自己眼眶濕潤,怕他發現自己剛剛流了一滴眼淚。

“跑那麽快幹嘛。”

鐘斯琰不急不忙地走在身後,籃球在樓道地上拍著響,他拖著和往常一樣有些慵懶的調子,一點兒不肯走快。

“就這麽把老師丟在身後了,你還要不要學?”

夏添深呼吸,停下,轉身看他:“學。”

“這還像話。”鐘斯琰長腿邁開,幾步追上來,與她並肩而行,“行了,走吧。”

-

這不是夏添第一次來籃球場。

去年秋天,她還來看過一次鐘斯琰的籃球比賽。

忘記當時是跟哪個班比,或者又是和哪個隊伍比賽,她並沒有太關註這個問題。

只記得那時天氣有些冷了,鐘斯琰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籃球服,背上的球服號碼是25號。

他打得很好,全場只聽得見為他加油的聲音,連對方隊伍的拉拉隊也悄悄叛變,加油都忘記喊,視線完全被他吸引。

球場上的少年肆意耀眼,傳球搶球蓋球投籃都做得游刃有餘極為漂亮。

身形高大,動作矯健,起躍投籃的瞬間,像停在空中的世界名畫,陽光都不及他熱烈耀眼。

賽事進行到白熱化的階段,他額頭冒出一點細汗,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順著輪廓鋒利的臉頰線條滑落,竟讓人覺得很性感。

夏添也記得那天他站在三分線外輕松投進好幾顆三分球,記得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間轉過來與她隔空對視的雙眸。

記得他輕輕一挑眉,唇角微勾,桀驁不羈的眉眼間滿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氣。

而今放學後的籃球場上,只有他和她。

“教你投籃好了。”他說,然後把球拋過來,“你在地上拍拍,找找手感。”

夏添照著他說的去做,感受著籃球在地面碰撞又彈起,碰觸在她掌心又落下。

如此循環。

奇怪,左跳右跳的籃球,竟逃不開她掌心。

她擡頭看他,好奇地問:“它不會跑出去嗎?”

話音剛落,籃球就跑了出去。

正好滾到鐘斯琰的方向,被他擡腳攔住,腳尖一勾踢起來接住,朝她走過來。

“這不就跑出去了。”

夏添無措地“哦”了聲。

鐘斯琰把球重新塞給她:“不過就是脫離掌控而已,重新撿回來不就行了。”

夏添聽著他這話,隱約覺得別有深意。

剛接過籃球重新在地上拍了兩下,忽然又聽他說:“你是不是玩兒呢?”

她沒聽懂,轉頭看他,疑惑地問:“什麽?”

籃球又跑了出去。

“嘖。”鐘斯琰重新撿回籃球,“行了,教你點別的。”

夏添“嗯”了聲,認真跟著他學。

□□球,學投籃,學搶球。

當然不是他對手,一個球沒搶到他的,被他搶了不少球。

她這人最不服輸,被他搶得來了勁,開始全身心投入偷襲搶他的球。

終於,趁他不備,那顆籃球從他手中脫落,被她成功搶到。

那種欣喜無以言表,夏添雙手抱著那顆籃球跳躍,控制著力道投出去。

進了。

籃球穿透籃筐,砸落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彈起來,發出“砰砰砰”的聲音,漸漸滾遠。

夏添開心地跑過去撿回來,仰頭看向鐘斯琰:“搶到了,原來你也會脫手。”

“不玩兒了,被你一個新手搶球,說出去我真是不要混了,讓人笑話。”

鐘斯琰說著轉身要走,夏添以為他生氣,立刻追上去攔住他安慰。

“不是的,你只是一時松懈,被我抓住機會偷襲,有了這次經驗,我後面不可能再搶到你一顆球的,畢竟你的實力擺在這裏,怎麽可能輸給我呢?”

“哦。”鐘斯琰停下,垂眼看她,“我的實力擺在這裏,只是一時松懈才失手,有了這次經驗,往後都絕不可能再這樣失手了?”

夏添認真點頭:“是的。”

鐘斯琰輕聲反問:“任何事情都一樣麽?”

夏添一楞,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她好像忽然懂得,他為什麽突然要教她打籃球。

他不是喜歡講道理的人,也並不擅長言語安慰,但卻總在無形間,讓她自己慢慢開解自己。

過往的記憶一瞬間湧上來。

那些曾沒有細想的關於他的回憶,他好像一直都在扮演著唯一懂她理解她也陪伴她的這個角色。

她總以為這一路是孤苦伶仃的,不會有人真的懂她脆弱卻又要自尊的靈魂,不會真的有人給她想要的理解和陪伴。

但好像卻有了。

她不是很貪婪的人。

可在這一刻,她忽然很想留住些什麽。

“鐘斯琰。”

“只是一次失手而已,也沒什麽的,對吧。”

“嗯。”

“謝謝你。”

如此耀眼地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但我該怎麽留住,這樣耀眼美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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